□张艳平
这个周六,原打算到武汉去看孩子们。翻看一下日历,不觉把目光停留在农历日期上。是的,这周不去武汉了,我要回一趟八亩滩。刚好远在天门工作的小侄女张玲发来消息,说她要回来,问我回不回,我回复:回!
不料这天下午,天气骤变,天空一下子黑了下来。紧接着,狂风暴雨席卷而来,有行道树的枝丫被吹断,有公路低处的积水可行船。我担心正在高速上开车的张玲,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可以下高速。爱人问我,这样的天气,还回去么?我坚定地说,等张玲下了高速,我就准备出发。一切如我意料的那样,这一阵暴雨将要和我们道别的时候,张玲发来消息,告知已到了我们居住的小区附近。于是,拿了车钥匙,赶紧下楼。关门的那一瞬间,意识里还想到该带点什么东西,随即又否定了。以往的这个时节,回去都给她老人家带点东西,或一双凉鞋,或一件新衣,或一瓶洗发液,或一包她可以咬得动的点心,如果什么都不带,就给她一个小红包。这么多年的习惯,交织成我甜甜的回忆和无奈的伤感。
车至宝筏寺轮渡码头,还好,无需排在长长的“车龙”后面,很快便移动到江堤上。前年夏天,我从武汉回到枝江的时候,已是周六的晚上。周日下午三点又要返回武汉。仅半天的时间,我开车回百里洲,因为她即将过生日。从八点等到十一点半,车才挪动到江堤上,还要等一趟轮渡。也曾想放弃,不回去了。可是我已有半月没见到她,心里不踏实。于是给表妹梅打电话,要梅速去帮她做饭。梅懂我的时间紧,放下一切,就到了她那里。好不容易过了江,我一路飞奔,十五分钟便到了。哥嫂还在田里没回。她看见我,满意地笑了笑,“你回来了!”梅已把饭盛好,煎了鱼,清炒了一碗苦瓜,她说再用青椒炒几个鸡蛋,我说不用了,下午三点半的动车去武汉。她问,儿们是否都还好?我说,好得很。她不说话了,只是看着我匆匆吃饭,看我匆匆离开。一踩油门,箭一样飞驰。她一定在目送我的时候,说了“慢点开”的叮嘱,赶路心切的我,什么也不想,赶到船码头,还好,没像来时排那么长的队伍等船。直到我三点半坐到动车上,才给梅发了条信息,要梅帮忙转告她,我已在去武汉的途中,要她不要挂念。想着这一趟回家在路上耽误的时间,心里百味杂陈。隔山容易隔水难。我和她,因为隔着一条江,在彼此的挂念里,总有那么一种山重水复的遥远。看一眼,心里似乎踏实一些,也因为只看一眼,泪水常常盈满双眼。
在武汉的时候,我也常给哥嫂拨通视频电话,哥嫂也自然明白,我是想看看她。她每次在视频里,笑意满满,知道我们一家子平平安安,她就很高兴。或许是那次匆匆回家又匆匆离开让她很是担心我的安全,借着哥嫂的电话,她说:“无事少回来,你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平时那么辛苦,有空就多休息。不要挂念我,我一切都好!”
可是,我觉得,有她让我挂念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无论路途多遥远,奔向她的怀抱的过程都是暖暖的,充满了温馨和光明。
暴雨过后,天气凉快了许多,江风徐徐,江水滔滔。不远处,一座跨越长江的大桥正在建设之中。两年之后,回百里洲将不再为等轮渡而排队了。回到老家,哥嫂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张玲放了行李,给我一杯热茶。杯子还是她生前给我倒过茶水的杯子。她住过的房间空着。她用过的厨房墙上,几个小竹器还挂在那里。腌制过咸菜的陶坛还整齐地摆在屋檐一角。我习惯地跑到她种过的菜园,哥嫂今年种了西瓜,我数了一下,大大小小六十多个西瓜祼在那里,很是热闹。旁边,花生蔓疯长,茄子豇豆西红柿,丝瓜苦瓜红薯藤,一应俱全,汇集于这块小小的菜园,像她生前亲手种植的一样。吃过晚饭,和哥嫂聊了一会儿天,东家妞西家娃,漫无目的闲扯。晚上和张玲睡在一张床上,以往回家,都是和她睡在一起,抱着她的双脚,听她讲村里的一些事。之所以在这天和张玲一起回来,是她的生日快到了。我多么想在梦里见到她。可是没有梦见。
第二天清晨,我收拾好东西返回县城,哥嫂站在门口送我,我仿佛看见她的影子一闪而过,泪水竟夺眶而出。
今天不着急过江,我开车不赶速度。我相信在天上的某一个地方,她在看着我。我对着天空说了一句:“妈,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