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俊松
一转眼,离初见五峰苦竹坪这个地方竟有了40余年。
1981年开学季,带着红渔坪公社小升初考试第一名的荣光,我被父亲陪送到了全公社唯一的初级中学,开始了和苦竹坪的一生情缘。当时并没有在学校内见到竹林,只听老师介绍说这个地方因苦竹而得名,希望每名学生都能学习苦竹的气节,做一名吃苦耐劳、勤奋上进的好学生。
那时从老家柳家坡到苦竹坪中学,近30里路程,主要靠步行。所以,每到上学、放学的日子,你就会见到那些背着竹背篓,沿着蜿蜒的盘山公路结伴而行、步履匆匆的学生。
尽管那时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但同龄人都这样背着几十斤重吃的、用的东西上学,所以并不觉得苦。有时候在路上和同学神聊胡侃,或者偶尔扒乘一段手扶拖拉机,枯燥的路程就变得生动起来。后来参加工作,巧遇农民企业家王坤芳,说起当年苦于走路而扒乘他拖拉机的往事,引得他哈哈大笑。
学校旁边有一条长长的河流,那时的河水清澈见底,卵石光滑,河沙细软,成为我们学生时代的乐园。淘米、刮洋芋、洗衣服,甚至洗澡都在这条河里完成。当然,洗澡主要是在夏天,选择深浅合适的潭水区域,由水性好的老师带着我们。打水仗、扎猛子,学生们趁着这个机会放松自我,欢快的笑声传到很远。
学校的主食为三餐苞谷面饭加合渣。每次放学回家,每个学生都得从家里带来一定数量的苞谷面,交总务部门称重记账并转换成饭票。菜只有一种,那就是由学生们上交的黄豆磨成的合渣,是一种豆浆加青菜丝混合煮成的流食。可能今天很多人把其当成美味,但我们学生时代吃的合渣因为缺少油水而显得寡淡。可别看不上这道菜,那时我们八人或十人编为一席,围在放置于操场上盛合渣的木盆周围,由老师指定的“席长”,一勺一勺地均分给大家。条件好点的家庭,会为孩子准备一些榨辣椒伴肉丁的“小菜”,这样餐食就变得柔软可口一些。因湿度过大或放置时间较长,苞谷面会生绵虫,蒸出的饭里偶尔漂起一些绵虫,即使这样,简单处置后我们照吃不误。为了改善生活,有的学生从家里带一些黄豆,找一处河边的细沙地,生出豆芽菜来佐饭。还有胆子大的,找一个河岸边的石旮旯,生一炉炭火煮上几坨腊肉,下课后邀约几个同学,就着“火锅”逮一大碗苞谷面饭,吃得满口生香,从此人间再无美味。
1987年师范毕业回到苦竹坪教书成为公办教师,记忆中的三件宝是泡台灯、煤油炉、炭火盆。那时供电水平低,“线像蜘蛛网、灯像南瓜花”,只能用泡台灯也叫煤油灯来保证照明;煤油炉用来做饭,煮米、炒菜全靠它;烤火盆则用来生火取暖。每当夜晚来临,学生们四人一桌,就着一盏煤油灯开始上晚自习。没有课的时候,我就呆在十几平方米的斗室里,在煤油灯下读书、备课,并自此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有时读书兴起,也投递一些小文章给报刊,一旦发表会兴奋好一阵子。
娱乐项目也有不少,像篮球、乒乓球或者打传统型花牌等。热闹点的是我们依托学校唯一的一架风琴,组织起一支小乐队,带着学生们学唱那个时代的流行歌曲《十五的月亮》《血染的风采》等。重要节日还组织师生联欢会,并吸引不少周边群众前来围观。记得有一次,老师乐队为学生大合唱伴奏时,家勉兄以严肃的表情摇动两个沙锤的样子,逗得一群年轻的农家嫂子乐弯了腰,引得现场人群一阵阵笑闹。
再穷苦的环境也遮掩不住爱美的心灵之花绚烂绽放。记得那时的校园里,几个长相俏丽的女孩身穿红底花格衫,成为一道惹人注目的风景。她们如风一样地穿过校园,俏俏的、甜甜的,青涩地打着朵、柔顺地含着笑……爱情的种子生根发芽,登玖、昌启、耀云、太宗、海柏、凤武、士清、盛戊、芳珍、吉珍、述红,包括我自己,都在苦竹坪找到了另一半。我们家和登玖、志松、文洲几家开始了几十年的交往,处得就像亲兄弟一样。
1996年前后,我们两口子先后调到县城教书。工作几经变动,环境不断变化,但魂牵梦萦的仍是那块和我的人生历程有着十年交集的苦竹之地。就像我始终保留当年在苦竹坪教书时,学生沈华东、谭玉霞、高春霞等人在报刊发表的文章一样,有些记忆已深深印在生命的年轮中。
2018年底,我为陪伴女儿上学调到宜昌上班,结交了更多朋友,并遇见了很多同苦竹坪有渊源的人。像李为众、吴环、唐德群等,当年的花样少年,如今都已人到中年。2021年我女儿以全省历史方向状元的身份被北京大学录取。大家聚在一起要我介绍经验,我想了想说,除了孩子自身的天分外,更多的是要引导孩子养成一种吃苦耐劳、永不放弃的奋斗精神。
正是凭借这种精神,一茬茬从苦竹坪走出来的老师、学生,在各自的领域成长进步。有的成为高校的博士生导师,有的成为主政一地的父母官,有的将公司做成全国连锁店……无论身在何方,他们一定记得苦竹坪的那方山水,一定记得承载青春梦想的土墙黑瓦,一定记得那几棵年年绽蕾吐香的青绿橘树。
见证过青青苦竹风景的各位亲人,你们可还安好?我会一直怀着骄傲,注视你们,想念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