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华
栾树是宜昌市树。
在宜昌市，要说与高楼如林，与车水马龙，与十数公里滨江公园气势最为匹配的，便是栾树开花。栾树的枝干，绿叶本来就是粗壮肥厚，声势浩大的，如同一蓬一蓬不熄的绿色火焰，在街巷、在公园、在马路旁跳跃。太阳落在上面，即便是秋老虎嚣张的时候，树下仍然是一片浓绿，散发出一丝接续一丝的凉气。时序接近立秋，不经意间，绿叶上就浮出了星星点点，像是太阳或者月亮印刷上去的文字，像是一颗颗露珠滚动过的印迹，像是一粒粒种子在开裂发芽，刚刚看见似有似无，还是细细碎碎的一层层小白花 ，一会儿就变成了汹涌的一大片，浇灌出浓厚的色调。
秋风吹过，栾树用一种欲与大楼试比高的气势，在树冠上张扬起一片片飘动的旗帜，层层叠叠的花朵，白的、黄的与轻红的色彩融合在一起，朦朦胧胧中透露出璀璨，就在大雁南归的鸣声中，就在玻璃幕墙的反光中 ，栾树丛林的绿叶之上，泼泼辣辣，清风抚摸之间，变成了深红色。楼前楼后、公园路边、高处低处，都让栾树花占领了、薰染了。阳光之下，栾树花起起伏伏，盖满了枝叶，又不停歇地从枝叶间泄露了出来，看得出来，它们有一种憧憬，一心一意要与高楼、汽车，比一比、试一试，演化成为城市中的另一种风景；秋风之中，栾树花水流低处一样在弥漫、在浸染，花朵闪耀，一串又一串变的颜色丰富起来，闪闪烁烁，铺陈为一波又一波的液体，像是要满处去滚动、去涂抹。
栾树是高大乔木乡土树种，自生自灭或栽种在乡野，奉献出来的是木材；栽种在城市，是方便管理，是看上了大枝大叶带来的浓荫，没有人专为欣赏而栽种栾树花，但它每年都自己顾着自己，爆炸一般，大开特开。童年住在县城、郊野、坡地，屋边小溪，都是栾树的世界。人们不在意栾树开花，栾树也不在意人们看不起栾树开花，只管尽情地开放。那一波波的花朵，要开就开的厚厚密密，金属汁液一样，锦绣般覆盖在绿叶之上，浸染了一个又一个山坡、田野、村庄。秋天来了，桂花放香，公园、小巷、大马路的颜色是少不了栾树花泼洒的。阳台之上，闻着桂花香气，大人、小孩会指向栾树花，说：秋天来了，秋天真的来了！
城市自有城市的图画。
院子之中围着花园。高楼与高楼拥挤在一起，天空逼成了一小方蓝手帕，阳光罕至，小草稀稀薄薄，却变成了栾树林的天下。从路边到墙边，在树与树之间挤满了花朵，有几大块颜色厚重一些，像需要浇几大瓢水去淡一淡；有几大块颜色浅薄，近乎白色，在等待阳光去照射。在深色中有浅色的花朵，在厚重中有轻灵的颜色，形成了一片一片的亮点。深厚轻灵参差拥挤的成团成堆，因此，花朵很有些抢夺眼睛，也就很有些耐看。这一片院子我是绕道经过的，但每到秋天，总要多来几回，看一看栾树花的灿烂。
站在阳台之上，可以看见一丛又一丛的栾树。
栾树之下，邻居们有的种了玫瑰花，有的栽了四季桂，还有大理菊、木槿花，邻居们精心收拾，倒给了栾树们蓬勃生长的机会。秋来花开满园，像摇晃徘徊不去的红云，飘浮在高处，缠绕着近旁的桂花林。花朵们从桂花林的缝隙间直挤了过去，波浪般闪耀着，矜持的桂花树也摇曳起来，似乎在热情地邀请着它们。于是，桂花树、栾树花就变成了秋天的主色调。
“栾树花开得好放肆！”邻居们议论说。我家附近的花园与草坪，一条弯弯的石径两侧直到桂花林，但每到秋来，都是栾树花占尽了风光。栾树只有七八株，却披了满满的阳光，花开的拦住了一切。冬天的时候，园艺工人们来整理风景树，把栾树的枝枝杈杈都锯了去，变成了电线杆子的模样。物业给了理由：要让桂花树长的茂盛一些。秋天来了，栾树新生长的枝条柔软，花朵依然繁茂，只见枝条伸的直直的，花朵挑在那里，像挂着一串又一串的冰糖葫芦，颤颤悠悠，引诱着小鸟与蝴蝶盘旋不去，逗上逗下，桂花树反倒成了陪衬。
桂树开花名满天下的时候，栾树花还戚戚无名。小时候，我在宜都宋山林场去劳动。工人叔叔告诉我，栾树开的是麻花花，望一眼，花朵吊在高处，还真的像油炸过的小麻花。还有人说过鞭炮花、灯笼花、串串花，都是依照栾树花朵以及蒴果形状取的名字。栾树花与桂花树开在同一季节，却有着自己的节奏，它只有很淡很淡的香气，聊胜于无，却如火如荼燃烧在秋天里，长长久久，只待冬日叶子落尽，变成了蒴果还如云彩挂在高处。我看见过一位画家，在滨江公园画栾树花，我以为用的是水彩，采用的是大写意的手法。结果画面上只有一枝栾树花，微微颤颤，插在一个高颈瓷瓶上。这不是栾树花的姿态，这只是一枝桂花。我心里评价着。栾树花是一大片一大片的，似千军万马，来自山野，带着野气，花虽香味清淡，却高扬着活力，看了让人透不过气来，满心愉悦。它们不只开得隆重茂盛，尽情尽性，还有持久的精神，在绿叶中开放，在黄叶中开放，只到叶片落尽，还高挂在枝头。这与宜昌城市的蓬勃活力是相匹配的。
因为要观赏风景，因为要发现风景，我常常在阳台上眺望。近处、江边、远山，各种草木，花开花谢，来去匆匆，总觉得是寻常之事。猛然之间，看见栾树花正在开放，一朵小花钻了出来，一个枝条上的好几朵小花都跟了上来，重重叠叠，毫不迟疑的追随着季节。花朵们很有些精神，拥挤的成片成串，变成彩带模样，颤颤巍巍地飘动在绿叶之上，而栾树林正高举着绿帆，一株挨着一株，枝条牵着枝条，似乎是密匝匝的船队要去远航。我看见，栾树林的繁花，开在公园、开在江边、开在江岸的山脚之下又爬上了山腰山顶，彩色与高楼、与长桥、与江河连在了一起，好似一幅绚烂的彩画铺展开来，犹如著名画家安一辉新派青绿山水作品，大绿大红大块面，浸染渗透，以青山绿水为天幕，悬挂在了宜昌城的空间里。
栾树花开，到处繁茂，花开的堆堆垒垒，蓬蓬勃勃的气质，也就是宜昌城市的现代气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