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扬华
京城超市买菜,货架不显眼处有一小堆暗红色的梗子,用橡皮筋扎得齐整的一把把,一顺溜摆放在那,忽然眼前一亮,这不是南方人喜爱的“鸡头苞梗子”吗?这在北方可难得一见呢,久违了。走近一看,商家还给它取了个美丽的名字——“红莲”。
我的故乡在千湖之省的当阳漳东平原,属江汉平原向鄂西山区的过渡地带,算得上“鱼米之乡”,虽无大湖,水库堰塘河流却不少,水生物自然也因地而生,鸡头莲就是其中之一。
鸡头莲因为花在苞顶,极似鸡冠,由此得名。它的茎,家乡人常叫它“鸡头苞梗子”,当时令蔬菜吃。
鸡头莲是一年生水生草本,但多以野生为主,很少种植,靠种子散落在水里,来年春天发芽生长,它具有莲藕的生长特征,它的叶、梗、苞上面满是尖尖的刺。
鸡头莲的簪一般在谷雨前后露出水面,圆圆的叶子表面有一层很尖锐的青刺,犹如睡莲漂浮在水面,相间错落,塘堰水面呈现出生机勃勃的翠绿色。傍晚时分,倒影里依稀见到少许的白云,有油画的韵味。
到了夏天,鸡头莲破叶而出,小荷才露尖尖角,蜻蜓立在叶面上,随之白花、紫花绽放,洁净又淡雅,它与莲花大同小异,花期不长,但刚劲强悍,连花茎、外花辧都长满刺儿,没几天就有一个鸡头样的东西冒了上来。
鸡头苞梗子不似藕带经常可见,如今许多年轻人都不知道它叫什么,但这个莲非莲、花非花的水生生物,在老家的堰塘河汊又真实出现。有乡民叫“鸡兜芭”,更多则叫它鸡头苞梗子。
鸡头苞梗子和藕带都是嫩茎,其外形、口感有异同点。鸡头菜从外形上看,与藕茎菜非常形似,不熟悉的人经常会搞错。鸡头苞梗子比藕带略粗,茎都是中间有孔,掰断了也会拉丝。但藕带是白色的,而剥过皮的鸡头苞梗子是偏红色的,摸起来触感比藕带软。两者口感上也有较大区别,鸡头苞梗子炒熟后口感没有藕带生脆,像芋头梗子面绵绵的。但都不变其水性蔬味之清嫩清香。鸡头菜有止烦渴、除虚热的功效,《本草纲目》曰:“止烦渴,除虚热,生熟皆宜”。
鸡头梗采摘是有讲究的,若是成片的水域,鸡头莲茂密的塘堰,农人多是待到八九月鸡头米成熟后,先采鸡头米,后割鸡头梗,或二者一起收获;若是鸡头莲零星分散,人们就会不等鸡头米挂果,直接与其它水生生物一起收割鸡米梗和叶子,梗剥皮为时令菜,叶切碎后用于喂猪。这两种情况我都遇到过。
我的家乡是水旱地都有,水田离村庄较远,与全是水稻产区的丁场公社交叉,常常去那里采割。
记得少时,经常随大人们去红胜大队的堰塘里采集鸡头苞梗子。那时,堰塘多,水域面积大,菱藕鱼虾多,鸡头莲也多。我们将镰刀绑在竹竿上,将刀伸向水底,靠根割断它下面的梗子,当鸡头苞梗子被割断,它就会和叶子立刻浮到水面,因为鸡头苞梗子与藕茎菜一样,中间有多柱孔洞,一经割断,就会自动飘浮。鸡头菜是多年生睡莲科植物,只要不挖掉根,第二年照样会长起来。
稍后我们用镰刀慢慢把鸡头苞梗和叶勾上岸,一路摇摇晃晃挑回家,当然每次难免会在身上留下一道道被刺扎伤的印迹,但痛并快乐着,依旧成就感、幸福感满满。
出水后的鸡头苞梗表面呈褐色,布满尖刺,撕去外皮后,成为菜市场所见的粉红模样。因为水分足、肉质脆,很容易折断。它的剖面,纹理结构清清爽爽,大大小小的管孔排列整齐规则,传统说法是像啥补啥,我总觉得食用鸡头苞梗子是有利于人体心血管健康的,如果确有这样的功效,那真是善莫大焉。
鸡头苞梗子做法简单,掐寸段洗净,甩干水分后凉拌,非常爽口,有一股淡淡的鲜甜味。更多的是新鲜鸡头梗经煸炒红烧后,则是软烂肥糯的口感。用盐腌入味,旺火热油,爆炒几下,加入一把新鲜蒜叶和少量青椒丝,随着“滋溜”一股青烟,顿时满屋生香,一股来自水域野泽的大自然气息,很有层次感。快速翻炒入味后即可入盘,是一道上好的下酒菜,百吃不厌。
鸡头苞梗子是地道的草根菜,当年并不起眼,仅作为蔬菜炒着吃,堰塘里到处都是这些水鲜菜,是傍水而生的人们荒年没有饭吃,填肚子的野菜品种,不被人们看重,如今却成为市民餐桌上的美味佳肴。
味觉的记忆是最顽固,也是最原始的,可以说是刻在骨子里的一种浮影。有时候,对一种味道的怀念,其实是在想念那一段时光。
一筷子夹起鸡头苞梗子,眼前浮现儿时那无忧的时光,勾起我对家乡无尽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