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乐
一
喻向午是知名的编辑和文学评论家,出版有文化译著《论因特网》和文学评论集《叙事者的远见》,我在《文艺报》《小说评论》《文学自由谈》等报刊上读过他的文章,深知他敏锐的洞察力、丰富现场经验,深厚学养和卓识的远见。
他在评论界一直享有盛誉,是专业人士和大众读者都十分喜爱的评论家。每当其出现在文学现场、被围观和追问时,他总显得温文儒雅,镜片后透出的犀利深邃,亦如他笔下的文字一样,具有一种不可抗拒的穿透力,直抵读者的内心,给人以明亮和温暖之感。
《叙事者的远见》的出版,给了我再次重温这些经典文字的机会。他10多年前创造的很多新语词,现已成为评论界普遍的经验,存在于大众的视野之中,被广泛认知和运用。
喻向午是一个文学时代的见证人和评审员,他的清新叙事方式,以一种睿智的形态,被读者当作指南和教科书。很多读者说:如果要读《长江文艺》“好小说”,先读喻向午的评论文章,就会读得入情入理,读出“意想不到”的好东西。
他的评论文章之所以广受欢迎,并不是个别读者的喜味偏好,而是10多年来共同审美价值观凝聚而形成的一个庞大“喻粉”读者群。他缜密的思想、渊博学识和独特的叙事方式,是构成“喻向午评论现象”的三大要素。
他新锐的文学思想,像一座山峰,一直耸立在文学现场,并以“在场”的叙事方式,与他所叙述的时代、作家和读者,产生最紧密联系,并以毫不妥协的方式,作出缜密思考和“我认为”的前瞻性判断。
二
6年前我读到喻向午一篇评论,是关于他编发作家姚鄂梅小说《旧姑娘》的一些细节。这本来是一篇平淡的家庭伦理题材作品,但他却从中读出了悲情喜感,从艰辛中读出了幽默,并认定这是一篇关于社会伦理、平淡中见奇的难得好小说。
事实证明了他的眼光。这篇小说经他责编后,即被《小说选刊》转载并引起很好反响。当我看到《平淡叙述中的情感波澜》的手记时,真的被他敏锐的感知嗅觉惊呆了。
《长江文艺》现在为什么这么牛,就是因为有像他这样一群慧眼的编辑。当我获悉喻向午荣获“全国百花文学编辑奖”、《长江文艺》成为中国文学创作类核心期刊消息时,我一点也不奇怪,这样的殊荣授予他们是实至名归。
读完他的《叙事者的远见》,一位“在场”叙事的“喻向午”,立刻在我脑海里清晰起来:他左手审稿,右手写评论,当坐在办公室时,他就是一位满腔热忱、慧眼独具的编辑家;当站在文学现场时,他就是一位站在高处的评论家。书中的很多文章,既有他亲手撰写的刊首语和编后记,也有他在文学现场的发言,每一篇精妙绝伦的文字,都是他对文学的独到洞见和前瞻。
作为名刊编辑,他强调文学的责任使命,要求作家要充当时代先觉者、先行者和先倡者,让作品的光芒照亮每个角落和洼地,温暖良知人心和道德旮旯。他在与凡一平、胡学文、尹学芸、钟求是和胡性能的“对话”和《文学当代意识和历史意识》《时代镜像中乡村的呈现方式》等篇什中,把对时代的抒写和现实写作,始终放在最突出位置,成为他审稿决断的价值尺度。
他认为,那些已被学界关注、被读者认可的作家,成为期刊的“常客”,是不可回避的优选。在学界、出版者和读者的三方合力下,一些优秀作家作品必将会进入文学史的视野。
三
熟悉喻向午评论风格的读者都知道,他常常以直白的方式,把深奥的文学理论叙述得通俗易懂。这与他睿智的视野、思想黏合力和语言技巧是分不开的。
文学界戏称他有“三只眼”:即一只眼睛看当下,一只眼睛看未来,还有一只向内看。这样的话来形容喻向午,再贴切不过了。喻向午笔下的“向内转”,指的是把眼光“向内朝下”,通过对现实的及物叙述,寻未来的凭借和依托,在时代大潮中把握好文学方向,实现文学的责任使命,窥视出常人不经意的地方,坚守《现代性语境中的文化自觉》,看出一般人忽略的东西,把时代的故事讲好。
怎样才能写出好作品?他在《人格化的物和物化的人》中是这样定义的:写作就像土壤里的蚯蚓,不倦翻动每一寸土地,要锲而不舍地耕耘。只要作品能把握时代脉搏,满足读者审美需求,探寻社会和人性症候,引导出社会的思考和价值判断,就一定会创作出好的作品。
他在和作家们的座谈中,强调叙事的本质,就是一种思想的演绎过程,而不是文字和事件的堆砌。
对于“陌生化”的呈现方式,他认为作家先期遇到素材,然后经过创造性变形,守住“陌生化”视角下的温度,就能创造出陌生新奇的面孔。文本与现实、话语与真实、叙述与历史并不是透明的镜像关系。读者所看到的“故事与情节”,是基于现实的虚构和创造,具有“不动声色”的真实。
在《争议声中探讨文学的可能性》一文里,他同钟求是、张光芒、段晓琳、贺绍俊等以隔空对话的方式,对“向内转”进行溯源解读,指出文学不能脱离时代而成“缺场的在场”。摒弃虚假化、独语化和无根化叙事,有效向时代敞开,并指明繁荣文学的解决方案。
《当下文学的尊严和自信》以文学史的眼光打量现场,每一场的叙述都只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朵小浪花,新媒体也必将取代邮局订阅,他“在场”的每一次发声,将收藏在历史折页中。从木牍竹简到互联网,所有的文字是最终精神旨归,而文学将成为唯一的例外。
他认为当下是文学的最好时代。中国式的现代进程,赋予了文学非常大的想象空间,无论是形式还是内容,作品的呈现方式都要因时而变,准确把握时代脉搏,提升文本叙事高度。只有立于道德制高点,才能确保文学的清醒和力量,作品才有根基和生命力。
他认为,现在的文学时代已构成了一个“从作家、文学期刊(文艺出版社、报纸文学副刊),文学理论与批评家,到读者的一个完整生态系统,彰显出文学的自信和生机勃勃。如果把时间拉长,以文学史的眼光打量当下文学现场,和不断出现的新文学景观,也许会看得更加清晰。”
关于文学评论的意义,他在《胡学文:文学的生命在于变》一文中给出了答案:任何一部作品都是由作者、评论家、读者共同创造完成的,写作者只是提供了被阐释的文本而已。作品的奇妙之处,有时作者自己也未必能意识到,这就需要评论家的慧眼。
四
喻向午的评论文章之所以被人喜爱,主要是因为他既无学院派的教条,也无印象式的浅层解读,他总是深入文学现场,高屋建瓴对作品进行打量、认知和诠释,然后写出有深度的定位文字,他的《陌生化下的现实温度》《务实的评论需要远见》《在迷茫中前行的当下文学》文本,充分体现了他的综合把控和表现力以及他作为一名资深编辑,所独具的资深鉴赏力。他的每一篇评论文字,始终闪烁着时代的光芒。
因为他坚定地认为,文学是一个时代的底蕴,它所具有的感染力和塑造力、传统性与体系性,是任何介质不可替代的。让文学回归心灵,文学才有力量;让心灵回归文学,心灵才会得到慰藉;文学与心灵双向奔赴,时代才有情怀和温度。所以他叙事的方式始终“在场”,并以“时代”为核心。
他主持过很多“对话”,包括现场和书面的。因为他始终认为,对话是解读文学的最好方式,特别是文学的现场对话,除了眼神还有心灵共振,能面对面直抵内心深处,打通和联结人心,彰显文学的价值存在。他笔下的评论就像烟火,呈现出的是烟火之外的清晰视角,而且是俯首即是。
《叙事者的远见》是当下文坛重量级的评论文本,他也是公认的具有现代立场与前瞻意识的批评家、一位自由出入文学世界的编辑家,他始终以“在场”的姿态,成为近30年来文学蓬勃发展和时代潮变的见证和推动者。
他写有近百篇评论,但此次出版的评论集,仅遴选了具有代表性的24篇文章,像《去东南的使命》那样的美文、先锋意味的《在迷茫中前行的当下文学》以及被读者普遍抄诵的文章,均由于“纯粹”的标准原因,没有将其纳录厚编,这应该是他留给读者的些许遗憾,和下一次向午“潮变”的新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