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定国
那个春节,王金菊没怎么过好。她一直琢磨,过年后,到底是去广州打工,还是留在鸭子口村种地?
种地赚不到钱,村里的年轻人一波接一波,都到沿海打工去了。20多岁的王金菊和丈夫李传志一起随波逐流,背着一个大蛇皮袋子南下广州,在一个酱油厂找到了一份工作。她洗瓶子,李传志干些下力的活。苦苦干了一年,仅攒下3000元回家过年。她舍不得花,准备存到银行。
王金菊是一个有主见的人,丈夫李传志是她的名义参谋,她说什么丈夫都嗯嗯地点头,偶有沉默,最后还是依金菊的。王金菊思量,若再出门打工,辛辛苦苦一年,才攒3000块,顾及不到老人和孩子,并不划算。种田吧,棉花、小麦、油菜没种头,忙活大半年只能糊个口。思前想后,王金菊决定不出门了,准备开年后种豇豆。
李传志犹豫不决:“金菊,传中哥去年种了2分地的豇豆,不仅没赚到,反倒贴了本。你看还有没有别的路子?”
王金菊是那种撞到南墙不回头的女人,执着、坚定、前行。她认准的事就得去试、去闯。她对丈夫说:“传中哥亏了,我金菊不见得亏。我要把那3000块押进去,赌上一把,不成的话,再出门打工也不枉。”
开春过后,年轻人三三两两离开了村子。王金菊从箱子底下摸出那3000块钱,让李传志买来竹竿搭架子,购种子和移苗盘,买肥料和农药。她亲自下地犁田,翻整土地。传中哥只试种2分地,她要整出一亩地,搞点响动来。
田犁好后,夫妻俩起早贪黑,花了整整一个星期,才把2400根竹竿扎成三角形骨架,支在田间,为豇豆藤的攀爬,搭起了生长的架式。
3月8日前后是下苗的最佳时间,她赶紧把移苗盘里的豇豆苗栽到田里。苗子栽种后,就是日常的管理:锄草、施肥,打农药。遇到干旱,还得浇水。每到关键节点,她拿不准,都要打电话问问那些有经验的种豆人。
阳光明媚、春雨淅淅、风调雨顺。豇豆幼苗一天天长起来,爬上了竹竿,开出了淡紫色和白色的小花。她心里踏实了。快到6月份的时候,藤上结出一串串的豇豆,像吊着的琴弦,这是丰收的喜讯。开始采摘了,她和传志忙得不可开交。天没亮就起床,豇豆园里一片漆黑。两盏头灯在园子里晃动。他们得提早采摘,才能搭上菜贩子的头班车。
鸭子口是枝江市最早看到太阳升起的村子,南边是长江,北边是沮漳河。蹚过沮漳河,骑摩托往东,不到一个小时就是荆州古城。
王金菊的豇豆长势好,没有虫眼,菜贩子早就盯上了。天已放亮,她和丈夫拖着一辆板车,把摘下的豇豆送到菜贩子跟前。一过秤,980斤。一块钱一斤,一共是980元。金菊眉开眼笑,心算,拖三板车,就将近3000块,仅仅三四个月时间,就抵得上在外打工一年呀,划得来。这一季豇豆,王金菊赚了1万多块。
王金菊种豇豆致富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在村子里疯传开来。第二年的春节快到了,从外地打工回来的左邻右舍,看李传志开着崭新的农用车跑得欢快,都来向王金菊取经。这一年,她的春节又没过好。
按以往的惯例,春节一过,很多人都纷纷南下,可今年出现了回流现象,大家都不想外出打工了。他们效仿王金菊,把打工挣回的钱,换回种子肥料和农药,把棉田麦田改过来插上竹竿种豇豆。鸭子口村呼啦啦地成了豇豆的海洋,风起云涌。
新年的豇豆长在旧年的竹架上。王金菊把种豇豆赚来的钱,用来扩大再生产。她架起了10亩地的大棚,季节在她眼里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大棚里结满了黄瓜、瓠子、青椒、茄子,她的存折上又多了一位数。在女儿9岁那年,她靠种菜挣来的钱,在村里盖起了三层的楼房,特别显眼。随后又买了一辆越野型的SUV,送女儿到县城上学,驾车到宜昌、荆州、襄阳和武汉谈生意,方便快捷。
跟着金菊学种菜的姐妹们,也陆续盖起了三层小楼房。如今,一排排的楼房兀立在继志路的两边,洋气得很。鸭子口村成了远近闻名的蔬菜种植基地,菜品卖到全国各地,家家户户都成了“菜发户”。
立秋那天上午,热得很。我和老家在鸭子口村的老同学王明荣重游故地,欲拜谒宋代遗址开山庙,却意外发现,鸭子口村的蔬菜种得风生水起,过去的山间平房都砌成了高楼别院。白色、黑色、红色等色彩的小轿车泊在自家门前,尽显风流。一辆拖菜的大货车停在鸭子口贾老五绿园蔬菜收购公司,铁棚下,一群人忙上忙下,把瓠子、丝瓜、豇豆分类捆扎,搬上车厢。
贾老五50多岁了,既种菜,又贩菜,也是靠菜致富的能人。我问他,谁家的蔬菜种得最好?他说,家家户户都种得好。又问,是谁带头把蔬菜种植起来的?他燃起一支软红黄鹤楼纸烟,指着隔壁的一户人家,不紧不慢地说:是王金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