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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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A6版:副刊

想念北方的冬天

□甘茂华

回到南方后,每临冬深天自寒。常做梦,大雪在梦里纷飞。我知道,我又在想念北方的冬天了。

我现在居住的城市,在长江三峡的西陵峡畔。此地江山连蜀楚,天钟神秀在西陵,确实是一方美丽而富饶的水土。不满意的是这个地方的气候,亚热带季风性湿润气候。秋温高于春温,春雨多于秋雨。夏天像个火炉,热得人恨不得跳长江。冬天却比较干燥暖和,很少见到雪花狂舞的风景。 每到冬天,我就想起在山西长治度过的那段日子,那些雪落漳河静无声的严寒却又红火的日子。

在长治市生活了十五年,自然也就有了十五个冬季的生活经历。那些下雪的日子,总给我带来许多的快乐。雪朵很大,很白,飘在空中像棉花似的,铺在地上蓬蓬松松厚厚绵绵,如纯羊毛地毯。不像南方的雪,星星点点,太小气。也不像南方的雪,小,薄,落地就化了。

在长治,每天入冬前,都要雇车拉来一汽车煤炭,朋友们帮我一起下车,在门口空地上堆起一座煤山。还要买来很多大白菜、土豆和一箱箱苹果,贮存在自家的地窖里。每天清早开门后,第一件事就是拿把铁铲和扫帚,在院子里开出一条通道来。我上班时要经过一个足球场,一大片雪地,洁白得开阔。皮靴踩在雪地里,扑哧扑哧地响,让人感觉到生活的某种韵味。若干年后,我和老伴到加拿大温哥华看望女儿,在那儿一住就是一年,冬天里再次体验到了北国之冬的气息。

当年的长治工厂,家里或办公室都有暖气,一进门脱掉大衣,只穿一件毛线衣就行了。春节回到南方则不行,冬天里室内室外一个样,干冷干冷,缩手缩脚,最多有个火盆或电暖器,那也烤不上身。直到三年前,我和老伴决定在家里装了燃气水暖,才有了温暖如春的感觉。当然,我那时在长治工厂时,每次从厂区去市区,站在路边等公共汽车,仍然冷得人够呛!哪怕穿着皮靴、戴着皮手套和皮帽子,也不管事。手指和脚趾头冻得发麻,耳根子冻得发疼。歇后语说,聋子的耳朵——摆设,我等车时体会得特别真切。如果这时上厕所,或在路边背人处方便一下,双手冻得怎么使劲也扎不紧裤带。好在北方的冬天厕所里没有臭味,排泄物统统冻成冰块,小便池旁也是黄澄澄亮晶晶的,走路得格外小心。

在北方的冬季,天然冰箱就是窗台。肉啊鱼啊,放在窗台上冻得硬邦邦的,完全不用操心它腐烂变质。白菜、土豆、苹果,贮藏在地窖里,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取出来,永远是那么鲜美可口。每次,我在窖里用小铁桶装好蔬果,孩子们就拿绳子把桶提上去,那情景像在井里打水一样,蛮有趣呢。家里生着火炉,烟囱环绕后直通门外,我下班后用铁锤砸一桶煤块儿,晚上添火加热就足够了。一家人围炉夜话,又是一幅美好的图画。

最好的风景,应该是站在风雪漫天的街头小摊旁,喝一碗羊肉丸子汤或者羊杂碎汤。那羊肉的腥膻气,冲鼻子的香,鲜绿的香菜,刺激人胃口。一碗下肚,立即热气上涌。两碗下肚,手脚渐渐暖和。喝完第三碗,浑身冒汗,不由得神情高亢,学着京戏艺人有板有眼地大喝一声:“好—大—雪—啊!”

想念北方的冬天的时候,不由得联想到“故人星散”这个词。我在2021 年重上太行山时,真的是“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其实,不仅仅是故人星散,星散的还有当年的情怀。我们现在的生活,哪怕逢年过节,除了狂欢购物,只剩下一个“吃”字——一饱口福的“吃”字了。有几个人还有踏雪赏梅的情致?有几个人还记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雅兴?还有几个人能像古人一样讲述雪夜访友的故事?那是王子猷雪夜访戴安道,乘兴而来,人未见面,却兴尽而归。而如今,到哪里去找王子猷和戴安道呢?没有雪,没有诗,就不要指望这样的故事了。 也许,我们还会失去真正的冬天。要知道那样的故事,只会产生在有雪有诗的年代。“北风那个吹吹,雪花那个飘飘,年来到,年来到”的歌声,该是我们的盼望景象和每年的最后守望吧。雪和诗其实就是对追忆逝水流年的某种纪念和期待,是俗世生活中的一种光芒和审美,是人生的一种轮回的境界。

我说的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在北方人眼里由于见惯了也并无多少新奇有趣。而对于我和我们的家,却是一段历史,一段生活,一段值得回想的记忆,一首经久耐读的绝句。想念北方的冬天,我人生中的一个季节,那是雪花飘飘的季节。在这个迎接金蛇狂舞的冬天,我站在西陵峡畔的江堤上,盼望下雪,呼唤飞雪迎春到,又想大声喊道:“好—大—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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