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刚

武陵山脉是中国龙脉的重要组成部分，五峰是这条巨龙身上一小块飞扬的鳞爪。鳞爪不大，才2372平方公里。不大的五峰山水画卷里，也有着隐秘的遒劲之势，浩荡其气，磅礴其势，东邻宜都市和松滋市，南抵湖南省石门县，西与鹤峰县、巴东县接壤，北与长阳县毗连。全境皆山，系云贵高原东延部分的尾部地带，属喀斯特地貌，溶洞伏流遍布全境，地势由西向东逐渐倾斜，海拔500米以上的山地占总面积的86.3%，其中海拔1200米以上的高山占44.8%。鳞爪上沟壑纵横，峰峦重叠，山间谷地热量丰富，山顶平地光照充足，境内垂直气候带谱明显，寂静辽阔的季节时序都充满了浪漫的节奏。连匍匐在地的山川起伏，也有着曼妙舞姿的优雅韵律。就在这不大的绿色的温暖子宫里，孕育着勤劳勇敢的20万土家儿女和纷繁多姿的万物。所有赞美的源头，都有无辜的热爱。五峰是我的家乡。这也是我无法解释的秘密的爱。

五峰是闻名遐迩的茶叶之乡。民间关于土司贡茶的各种传说流传至今。上世纪五峰七仙女进京赠茶叶的故事，还曾一度被编成现代京剧，搬上过舞台。近年又有一首歌，风靡传唱，叫《我在茶乡等你来》。还有一台精心打造的民族歌舞剧，叫《古道茶人》，颇为惊艳，堪称视觉盛宴。载歌载舞，都是围绕五峰的茶叶。

今天，我们只说天麻。五峰有三宝，天麻不可少。天麻有许多神话传说，想象丰富，情节离奇，不胜枚举。我听过一个用滚烫方言讲述的民间故事，传说天麻会逃遁之术。有采药人用红绳拴住天麻，做上记号，待翌日采摘时，它已逃之夭夭，空留红绳。在古人的视觉梦幻里，天麻成了灵异之物。因为天麻的根茎，酷似顽皮小神童的脚掌，别致而生动，才被民间想象赋予闪电的奔跑速度。故事的象形寓意，关联着朴素的民间哲学。但童话般的灵性夸张，反映的恰是常识的反面，或者科学的盲区。因为天麻的生长规律，颠覆了人类彼时的认知。天麻从野生转家养的历史，尚不足区区百年，我们对天麻生长习性的了解还是太迟。天麻是上苍赐予人类的礼物，是天使，是神草。神灵惠民，隆恩旷典。世人感恩，似乎唯以从庸常中升腾的想象表达，才能完成这场深情告白。由是要珍惜天麻现身，犹如神迹显化。

再说一个真实的故事。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国宴中有一道菜是传统风味食品——天麻汽锅鸡。采用特级野生天麻精心烹饪而成，口感独特，味美无敌。尼克松对天麻汽锅鸡赞不绝口，并风趣地说：“味道太鲜美了，真想连汽锅都一起吃进去！”毛主席同样风趣地说：“我相信，一个中国菜，一个中药，这是对世界的两大贡献。”伟人的连珠妙语，让传播的流量乘风破浪。药食同源嘛，天麻是名贵的中药材，也是滋补药膳的美妙食材。自此，中国的天麻蜚声海内外。

查药书方得知。天麻，兰科天麻属，多年生草本寄生植物，民间有许多别名，如赤箭、离母、离草、定风草、鬼督邮等。《神农本草经》列为上品，《吴普本草》谓之神草，宋《开宝本草》才称天麻。特别是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草一·赤箭》（集解）的解说，可堪称范本：“仙方有合离草，一名独摇芝，一名离母。所以谓之合离、离母者，盖此草下根如芋魁，有游子十二枚周环之，以仿十二辰也。去大魁数尺，皆有细根如白髮，虽相须而实不相连，但以气相属尔。”由此可见，在李时珍眼里，天麻是“仙方”之神草，属于芝类名贵中药，它不但有一个别名独摇芝，而且连其生长的斑点也仿若天上的十二星辰，可见其名贵了。更重要的，天麻并不是一味简单的中药材，它是中国传统文化和传统中医药文化的精华之一。它不仅有显著的医疗效果，还有浓厚的文化意涵。古人说它生在“仙方”，即神仙生活的地方。把它归结为芝类，和灵芝草一样贵重。充分体现了古人对它药用价值和文化价值的认同和珍重。又说它“专主鬼病”，故名“鬼独摇草”，后人讹传为鬼督邮。其实，在古人眼里，所谓的“鬼病”，无外乎惊厥、抽搐、癫痫、痉挛、体虚之类，天麻在医治这些病症方面有显著的效果。古人觉得它很神奇，就跟它取了一些神奇的名字。其中，“天麻”二字不仅是对合离草、独摇芝、赤箭、神草、鬼督邮、木浦、白龙皮等兰科植物根块的称呼，而且也是对它医药文化价值的景仰——天赐神药，具有起死回生的神奇功效！因此它又叫合离草，去则离，回则合。合离，也昭示着具象生命的抽象轮回。

天麻的生命轮回，需要经过有性世代和无性世代两个过程，先后组建两个共生家庭，历时三个年头才能完成生命更替。天麻的另一个神奇之处，在于它的生长环境，除了林下腐质肥厚，周围还要有云雾缭绕。因为天麻靠密环菌供给养料，密环菌适宜在潮湿的土壤中繁殖，而潮湿的土壤由于水的蒸发而在其周围形成雾罩。所以，深山峡谷与湿润的林下才是适应天麻生长的好地方。我的家乡五峰，满眼雄奇险幽的青黛群山，随处可见的清涧流水，烟波浩渺的云遮雾涌，到处流动着酣畅淋漓的生命元气。这难以克隆的生态环境，自然成了最适应天麻生长的天赐宝地。

近年来，五峰县委、县政府科学谋划，精准定位五峰天麻的产业前景，怀山望海，通过规划引领，推动产业创新，成效显著。目前，五峰天麻被纳入了湖北“十大楚药”和全国名特优新产品目录。我还读到了五峰天麻的发展目标：“十四五期末，规划天麻良种生产基地10000亩，辐射带动15万亩……到2035年天麻种植面积10万亩，综合产值达到100亿元”。这是一堆生龙活虎的文字，一串振奋人心的数字，当我在口中默念的时候，内心涌动，感觉每个毛孔都在喘粗气，每个细胞都在打颤，等一点一滴地读完，纸面上汇成的江河湖海，已经有了澎湃的磅礴气势。

我的眼前出现了梦幻般的场景，仿佛看到汇聚在五峰广袤的丛林间的天麻，像无数新生的婴儿，齐齐蹬着神童般的脚掌，向这个世界发出嘹亮的啼声：欧也，五峰天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