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平

陈元为儿子结婚买房，一时未能凑齐首付，愁得他搓巴掌抓头发。有个叫王幸的，一扬手扔给他十二万元现金。这可真是瞌睡来了碰到个花枕头，让他睡着了又笑醒了。笑醒了的陈元在想，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拿这钱是取之有道吗？不是，这是不义之财！如不及时报案，可就不是简单的包庇坏人坏事，而是共同犯罪。可拿在手里的是一扎扎沉甸甸的钞票，这是他做梦都想有的呀。有了它，才有儿子的新房，儿媳进门了，他和老婆才算完了成此生的艰巨任务。他想说，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骗，连提袋儿我都没接，是王幸扔到我车篓儿里的，我何罪之有？于是，良知和邪念，理智和浑噩，敬畏和侥幸，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怪物，在他心灵深处摆开了阵势，张牙舞爪，你死我活打起架来，一时这边儿占据上风，一时那边儿又占据上风。搞得他白天上班六神无主，丢三落四，晚上睡觉五心不定，翻来覆去，甚至茶不思饭不想，像是病魔附体。

事情发生在三天前的清早，陈元骑着电动车赶路。那天，公司召开职工代表大会，他这个职工代表，按时到会也就是了。岂料，办公室主任为赶写大会的文件，一夜没睡。凌晨四点多钟，给他来个电话，把他从梦中叫醒。什么事？主任要他就公司设备更新问题在大会上作个发言，说办公室有数据有材料，让他赶早就去，写发言稿正好参考。这项任务如此紧急，他不能再睡，只有起个绝早，速去公司。

一辆奥迪从后面开来，风驰电掣把陈元甩在了身后。就在这个瞬间，刚跑到前面的奥迪“嘭”地一声闷响，把靠右的一个行人撞得飞出老远。奥迪停了下来，陈元骑车赶上也跟着停下。两个人跑到跟前一看，都不禁大惊，倒在路肩上的是个老头儿，连血都不见一滴，可人已气绝身亡。

陈元心里挂记着开会发言的事，没时间给肇事者帮忙，他相信肇事者会及时报案，处理好这起交通事故，只对肇事者说了句，你摊上事儿了！

才几分钟，陈元正赶路哩，奥迪上前将他拦住。

肇事者推门下车，陈元这才仔细打量他，好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西装革履，看年纪比他陈元起码要小十岁。他拿着个黑色提袋儿，递给陈元，小声说：“这是十二万元，事情过去了，我再给你八万元。今天这事儿我是摊上了，好在前后无人，只有你知我知。我是鸿发公司的老总王幸，因事务缠身，分身乏术，车开得快了些。这事不能报案，让交警处理。望老兄理解我的苦衷，保我过了这坎儿，把刚才看到的一切放在肚子里。我感谢老兄，无论何时，老兄打个电话或到公司找我，我决不食言，这提袋儿里有我的名片儿。我不是良心不好，是不能吃官司。死了的老头儿，我让他躺在坎下了，估计三两天不会被人发现。所幸这里没有摄像头儿，我的车上也没有痕迹。”

陈元脑海里嗡的一声，先是一片空白，后是一团乱麻，他什么也没说，当然也没接王幸的提袋儿，骑车便走。王幸抢先一步，将提袋儿往他车上的钢丝篓儿里一扔，说，我相信老兄会保持沉默。随即鸣了声风笛，绝尘而去。

陈元住的还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旧房，小两室，不到五十平方米。儿子都三十多了，好不容易找了个女友，却没有房子结婚成家。他脑袋都大了，老婆更是着急上火。前几天，一家三口共同选定了一套新房，银行也同意办理按揭，可四十万元首付，只凑了三十万元，合同没签。王幸一下子扔给他十二万元，太及时了。可这钱既烫手又烧心，让他煎熬了三天三夜，极其难受。老婆和儿子不明就里，要他去看医生。他答应就去，可他去的却是公安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