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淑平

农村老家的小院里，种有几棵杏树，那些杏树直挺挺地向着半空冲上去，身高已经没过了房顶好几米远，枝叶盘虬卧龙，十分葱茏，还悄悄地朝着四周蔓延开来。

我并不知其年岁，打我有记忆开始，那几棵杏树就已经是我家的“座上宾”了。一眼望去，葳蕤，挺拔，枝繁叶茂，风姿绰约。擎出来的一片绿荫，足以覆盖了整个房屋。

据母亲讲，这几棵杏树还是她小时候栽下的。一年又一年，日子就这么过去，杏树也一直存活了这么多年。而它越来越高大，越来越挺拔，结出的果子也越来越多。从父母到我这一代，看似是两代人的交汇，实则是一棵棵杏树的青春。

到了仲夏，杏子渐渐成熟。目之所及，全是一片黄澄澄的小果子。我们坐在小院儿中，头顶是挂着的密密麻麻的杏儿。因为有杏树，小院儿也就有了一大片能够遮阴躲雨的地方。

当暑热铺天盖地涌来时，我们坐在小院中却并不会感到燥热。因为，那些杏树很好地吸收、中和了暑气。阳光，从杏树树叶的缝隙间挤下来，散落在地面，光影斑驳。这时，我抬头向上看去，树影婆娑，清风微漾。

小院清净。中央摆放了一张小桌子，桌是木桌，方方正正，椅是竹椅，样貌朴素。桌椅都有了包浆，那是它们走过的光阴。一日三餐，我们离不开这些家具。坐在院坝里，一家人围着一张桌子，其乐融融。这种集体的参与感，让我觉得自己并不孤单、渺小。桌上经常放着一个盛满茶水的茶壶和几个搪瓷杯。大人们在田里干农活累了，准会来这休息，喝喝茶，摆摆龙门阵。

我那时听不大懂大人们聊的内容，常常对着杏树发呆，然而大人们却误以为我听得太入迷，投来一脸笑意。不过，另一种声音，是我不愿听的，那就是树上的蝉鸣。它们似乎没一刻闲着，在高高的树上纵情歌唱。不过，声音却很大，在院坝本打算休息的我，总是被这些声音弄得无法入眠。

大人们兴致好时，就从家门前的竹林中砍了一根竹子，剔去枝丫，在一头绑上一把小刀，外面再套上一个被削去了瓶口的透明的塑料瓶。这简要的采集装备就做好。大人们高高举起竹竿，缓缓向着成熟的杏儿伸去。触碰到果子时，将竹竿轻轻一晃，杏儿就落到了塑料瓶中。

看到一颗颗采摘下来的黄杏儿，我的脸上露出一抹掩饰不住的欣喜。悄悄走上前，小手不听话地从桌上摸索了一两枚，也甭管是否清洗，毫不客气地丢进嘴巴。嗬，真甜！索性，一枚接一枚往嘴里送，不一会儿，肚中小饱。这时的我，坐在桌子边，轻轻摇着蒲扇，凉风习习，然后趴在桌子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大人忙农活的时候，我在小院中玩耍。有次，我悄悄将桌子移到树的跟前，双手够着树干，一起发力，爬到了树上。我坐在杏树宽大的主枝干上，视野开阔起来。透着杏树树叶的缝隙看出去，外面依旧是热烈滚烫的阳光，而树上，被枝叶遮挡，很凉爽。

可是，爬树容易，下来却很难。看着离桌子一大截的距离，双腿不知怎的，一步也不敢挪。直到中午父亲从农田回来，见我在树上一脸无可奈何，这才搬来一架木梯搭在树干，将我从树上抱了下来。事后，当然免不了挨训，于是对爬树也就心有余悸了。

不过，我却很喜欢刚爬到树上时吹来的一阵凉风。那种凉爽和将房前屋后的门窗全部打开后从堂屋吹过的穿堂风所带来的凉快不太一样，那凉爽，像一把小扇子，轻轻摇曳。闷热与凉爽交织，耳畔萦绕着蝉鸣声，真像是意外闯入了一个新世界。

时间，就这么慢悠悠地从我的手中流淌过去，悄无声息，不留下一点痕迹。尽管，每天几乎略微相似，杏花开过杏子熟，年岁也相似，但身边有熟悉的亲人，周围有和善的邻居，心头就有了一种毫无理由的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