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峡日报全媒记者 邓羽琴 通讯员 方自洁 覃健阳
拉开中药柜的抽屉,将药秤杆夹在左腋下,右手抓取适量药材放在秤盘中,再单手拿起秤杆,用手指慢慢拨动秤砣……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这娴熟连贯的手法出自一位只有右臂的乡村医生。
在长阳土家族自治县鸭子口乡马连坪村,51岁的李友琼是这片深山里唯一的乡村医生。32年来,他背着挎包穿行在崎岖山路间,用单臂托起病患的希望,为乡亲们筑起健康屏障。身边的群众谈起他总是赞不绝口,都夸他是村民的好医生,群众的贴心人。
苦练扎针:输液管放在腿上当“血管”,常扎到自己的腿
李友琼4岁时因一次跌倒而左臂受伤,由于没有得到及时良好的医治,导致左下臂缺血坏死,只能截肢。“我不想让别人再遇到我这种不幸。”李友琼萌生了要当医生的想法,立志为村里的父老乡亲看病。
失去一只手臂,学医之路注定艰难。李友琼至今还记得,父亲把他送到学校后,临走时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好学。”机会来之不易,李友琼分外珍惜,自强不息。1991年,他学有所成回到家乡,在原鸭子口乡马连坪村卫生所当了一名医生。
20世纪90年代,他常年收入是1000多元,拿出大半自行缴纳社保后,剩余的钱很难养家糊口,时常要靠当时在信用社工作的父亲接济度日。
2005年,马连坪村卫生所改为卫生室,原本在此工作的医生基本都离开了。李友琼的妻子想让儿子到城里上学,也希望他到城里从医。他的心里第一次有了动摇。
村里80多岁的阮婆婆听到消息后,用围裙兜了1000多元颤巍巍赶来找他,“李医生,留下来吧!”看着老人怀里一包5元、10元的零钱,李友琼感动得红了眼眶。
村民们一个接一个上门挽留,李友琼终于作出决定。“城里不缺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医生,但我却是这里唯一的医生。村里有个医生在,乡亲们不管得了什么病,都觉得有依靠、有底气,在这里心里踏实。”
村卫生室人员有限,李友琼要身兼数职,作为医生也必须学着打针输液。起初,他将卷筒卫生纸用绳子捆成“炸药包”,单手摸索着练习扎针。稍微熟练后,他把用过的输液管放在腿上当“血管”,盖一层卫生纸当“皮肤”,还经常扎到自己的腿。苦练终见成效,如今他单手打针、包扎都已非常娴熟。
李友琼不断精进医术,功夫不负有心人,2007年,他通过自学取得了国家执业医师资格证,成为鸭子口乡第一个具备执业医师资格的乡村医生,这在当时的长阳全县也是极少数。
翻山越岭:摔坏了2辆代步车,磨破了20多个出诊包
“在农村,除非是病得急、病得重,乡亲们大多在农闲时才会来看病。”李友琼说,因为常有村民赶早来看病,以便早点返回干活,所以他一直保持着早起的习惯。
马连坪村地处大山深处,分布在海拔500米到1400米的半山腰间,地势变化大,村民居住分散,其中约180名老人无法出门就医。李友琼除在卫生室坐诊外,还经常需要翻山越岭上门为村民看病,并非易事。
他出诊时总是随身背一个近10斤的挎包,里面装着听诊器、血压计、体温计等仪器,还有常用药和记录本。“以前只能步行,通常去一户人家来回得走上三四个小时。”
有一次,村里70多岁的杨吉祥腹痛难忍,李友琼得知消息后冒着大雨赶了一个多小时山路上门诊治。家属认为病人患了慢性胃炎,要求按胃病治疗。但经仔细检查,李友琼判断病人是心肌梗塞发作,立即让其口服速效救心丸,再做进一步治疗。
那时村里只有一条泥泞的羊肠小道通往山外,苦于道路湿滑,加上天黑雨大,无法将病人送出山。李友琼彻夜守护在病人身边,严密监护。直到天亮,病人病情缓解后,又护送他到县人民医院做进一步检查。检查结果证明病人果然患了严重的心肌梗塞,若不是当晚及时正确的救治,后果不堪设想。
随着山路条件改善,为方便出行,李友琼学着驾驶代步三轮车出诊。“第一辆车完全是摔坏的。”李友琼说,当时去给一个煤矿上的工人看完病,由于病情紧急,需要赶回村卫生室拿药再送去。返程途中一时心急,转弯时直冲到一丈多深的山沟里,连人带车翻了下去。幸亏村民发现及时,用绳子将人和车都拖了出来。
他顾不上疼痛,转身骑着破烂的车继续送药。直到第二天才发现自己的腿摔青了一大块。
巡诊32年,无论寒冬酷暑,白天黑夜,山间小路上总能看见李友琼单薄却坚韧的身影。摔坏了2辆代步车,磨破了20多个出诊包,他克服万难,守护着村民们的健康。
医者仁心:一盒药能拆开就拆开,一种药能治好就不开两种
山里人看病,讲的是少花钱,看好病。
李友琼抽屉里放着一本账本,已有些年头。账本显示,他为村民开的药,价格最低的一瓶仅2元钱,大量是8元、9元的低价药。一盒药能拆开就拆开,一种药能治好就不开两种,尽量减少村民看病的费用。
也有村民赊账看病,李友琼从不追讨,“乡亲们有了钱一般都会还上。”每每碰到家庭困难的患者,他还会免费为他们治疗,自掏腰包买药,最多的时候,他曾垫付药费1万多元。
村里的胡荣勋于48岁时被查出患有肝内胆管结石,在上级医院做了肝脏切除手术,出院后不久发高烧。儿女们找到李友琼。他没有推辞,在详细诊断病情后,开了药方,日日坚持白天出诊,晚上到患者家中输液,总是半夜才回家。经过一个月的精心治疗,居然将患者从死亡线上奇迹般地抢救过来。考虑到患者的家庭情况,在整个治疗过程中,李友琼没收取一分钱。
32年行医施药,李友琼和乡亲们早已把彼此当作自家人。马连坪村卫生室大门上,贴着一串很醒目的数字。“这是我的手机号,有时我在外出诊,乡亲们可以随时打电话找我。”
90岁的李芝林老人,从李友琼第一天当医生起,便在他这里看病。每次接到老人的电话,不论多晚,他都会上门看望,帮着添把柴、烧壶水是常有的事。有一次,老人因手机欠费而借用村民的电话打给李友琼。“话费早给您充好了!”原来,他在联系不上老人时就已经默默解决了这个问题。
如今,李友琼不仅是马连坪村的医生,还是鸭子口乡农村福利院的保健医生。全院52人,有不少是孤寡老人。他熟记每位老人的姓名、年龄和病症,每天定时上门看望,陪老人聊天谈心,对他们的请求也总是有求必应。
多重身份:村民看病闲聊记心里,帮大家解决身边“微急难”
岁月轮转,李友琼已从一名医务工作者,成长为一名共产党员,一名基层人大代表,多重身份意味着多重责任。除了为村民普及健康常识、开展基本公共卫生服务之外,他还担负起新的使命。
李友琼利用下组看病或空闲时间广泛倾听村民的“私房话”,按时在村人大代表联系选民工作站轮值。他通过了解“微心愿”,形成“微建议”,切实帮助村民解决身边“微急难”的问题。
2017年,李友琼出诊时听一名老年患者念叨,剪一次头要从村里跑到乡里,花费近50元,用钱多还不方便。他将这个问题反馈给了村党支部书记李德芹。
经走访了解,由于村里没有理发店,近600名留守老人存在理发难的问题。一支以村“两委”干部、审计局驻村工作队和无职党员为主体的“剃头匠”小分队自此成立,为全村老人免费理发。目前已累计为60岁以上老人提供义务理发服务13000余人次,帮助节约开支近60万元。
“村卫生室旁边那个堰塘年久失修,不仅蚊虫多,还有安全隐患,要是拆了建个小广场多好,我来的时候也就不用绕着走了。”村民看病时的闲聊被李友琼记在心里。他将村民改造池塘的想法在全村“剃头匠月例会”上提出,得到不少人赞同。
村“两委”广泛征求周边20多户村民的意见后积极推进这一项目。由村里出资,村民共同参与改造,历时3个月,曾经废弃的“烂泥塘”如今成了马连坪村标志性打卡点。
李德芹说,“剃头匠”小分队逐渐壮大,职能也更多样。剃头匠逐渐转变为矛盾调处的和事佬、环境整治的好事佬、公益事业的热心佬,“人人争当剃头匠,共同缔造幸福生活”成为马连坪村共同缔造活动的生动实践。
李友琼先后获得“宜昌市优秀共产党员”、全国首届“百姓满意的乡村医生”、 “中国好人”“中国好医生”“中国家庭健康守门人”等称号,他还入选“第七批全国岗位学雷锋标兵”。面对沉甸甸的荣誉,李友琼初心未改:“我将继续坚守并奋斗在乡村基层,立足乡村医生这个角色,更好地为乡亲们服务,做好他们的健康守护人!”
记者手记
坚守,是对乡亲最长情的告白
从长阳县城驱车,翻过海拔1400多米的天柱山到达鸭子口乡,再踏上小路继续前行,2个多小时后才能到达马连坪村卫生室。李友琼,这位平凡的乡村医生,用一只独臂守护一方乡邻的健康,已经在这里扎根32年。
初到马连坪当医生时,李友琼19岁,村民看到这位只有一只手臂的毛头小子,很难信任。他不太在意,一边坚持巡诊,一边苦练打针、包扎等技术,凭借过硬医术和真心关照逐渐收获肯定。
面对艰苦的环境,李友琼也曾有过动摇。在村卫生室仅剩一人苦苦支撑时,在愧对妻儿无法给他们更好的生活时,他也怀疑过自己的决定。
但他最终留下。因为知道淋雨的滋味,所以他想为他人撑起一把伞。“村里医疗条件差,不能让自己身上的不幸再次发生!”并不富裕的乡亲们凑钱挽留他,留下来就是李友琼对大家最好的回馈。
坚是一种挺拔,而守是一种柔情。32年,李友琼的足迹走过马连坪村的山山水水,他用一只独臂撑起村民健康的守护伞。而口碑是对他坚守最好的“奖励”。
“一般身体有毛病我都来找李医生,他看病厉害,开的药也不贵。”邻村的张忠枚说,周边几个村都有不少人来找李友琼看病。
“李医生,帮我带点治胃病的药!”“明天帮我带麻仁丸撒!”一听见李友琼的声音,鸭子口乡农村福利院的老人们纷纷走出房门请他捎带东西。
“他天天来,真是不嫌麻烦啊!”住在鸭子口乡农村福利院的刘宗国笑着说,李友琼每天来都会仔细关照病重和行动不便的老人。
“他这个人蛮急切,不管什么时候给他打电话,他都会赶来。”30多年都在李友琼手上看病的李芝林老人说,有任何事他都尽量帮,跟自家人一样。
他每3个月巡访全村一次,实时跟进了解村民的健康状况,靠一只手在电脑上记录整理2000多份村民健康档案。谁家小孩该打防疫针了、哪家老人该测血糖了……他都会及时提醒,上门进行健康指导。
32年转瞬即逝,如今年过半百的李友琼依然每天奔波在路上。村里送来新的双肩背包,他舍不得背,继续挎着一个合不上拉链的旧包走乡串户。他对自己节约,对乡亲们却很大方。有人赊账看病,他从不追讨;每每碰到家庭困难的患者,他还会自掏腰包买药,免费为他们治疗。
最是担当见初心,最是坚守动人心。李友琼的坚守是对老百姓最长情的告白:“乡亲们就是我的家人,我舍不得我的乡亲们。只要我能走得动,就会一直为大家看病!”
·邓羽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