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新
走在屈原故里,心里很不平静。
屈原故里离我的故乡并不远,长阳与秭归,县界相交,一衣带水,从茅坪往西有公路直通堡镇。茅坪君临长江而侧居,而堡镇则俯瞰清江而高卧,如果沿两江交汇的宜都向西而行,绕一个大圈子,原本就是在古夷陵地界上画了个圆。
山环水绕,风景灿然。千百年来,茶马古道,铃声叮当,一直轻响在人们的心头。这山,这水,因为屈原有了深厚的文化底蕴,也因为廪君有了一个少数民族的血脉繁衍。
老实说,拜谒屈原故里,于我,无论怎么说有些迟缓和怠慢,不是故意,但却成为不能辩驳的事实。因为工作关系,我到秭归的次数太多,也因为工作的关系,总没有找到一个单独造访的机会,但这话说了谁也不信,只能归结为借口。
好在有了这次的秭归之行,或可尽释心中愁闷。前两天,我和父亲说起宜昌古代文化名人,秭归屈原、兴山王昭君、夷陵王篆、宜都杨守敬……父亲说,这都是个顶个的人物。端午快到了,要是有时间,我们不妨去屈原故里看看。
父亲少年时代先入私塾,后读高小,虽说读书不多,但对于一年四季的节气却烂熟于心。在他心里,对春节、清明、端午和中秋四大传统节日尤为看重。
我们从小就跟着他在每年的端午采艾蒿、包粽子。五月初五的夜晚,父亲照例会给我们讲讲端午节吃粽子的故事。
父亲说,粽子最初是端午节拜神祭祖的贡品,这一天,人们还要在门上挂上艾蒿,辟邪防疫。粽子到了晋代才正式定为端午节庆食物。周处的《风土记》记载得明白:“仲夏端午,烹鹜角黍。”父亲说得虽有些古拙,但我们还是听懂了大意。
长大了才知道端午节又叫端阳节、龙舟节、正阳节、重午节等,所以每年的龙舟比赛就是应对了《易经》里的爻辞“飞龙在天”的含义,于是划龙舟和吃粽子成了端午的两大习俗。
又因传说战国时期的楚国诗人屈原在五月初五跳汨罗江自尽,后人也把端午节作为纪念屈原的节日。这就是现在人们只记得端午与屈原的关系,反倒模糊了远古含义的原因。
纪念人,纪念名人,尤其是纪念有爱国情怀的名人,而忽略鬼神,忽略愚昧,忽略那些意念中飘忽不定的东西,其意义自然非比寻常。于是,我们有了精神的支柱,有了行吟的理由。
父亲提议在端午节去屈原故里,我第一个响应。
五月初五,踏着节日的气氛,我们只用了一个半小时,便到了秭归县城。陪着父母,沿着江边,我们一边行走,一边聊着长江,聊着楚国,聊着屈原。没想到父亲居然背得出“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我很惊叹父亲的记忆。年逾八旬,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他是在感叹屈原一生的坎坷,或许也是在感慨当下人生的际遇。
一部《离骚》,我知道,父亲是背不全的。但他把最为精华的句子挑出来,恰如其分地用在此时,我不得不佩服父亲的精到与高远。
在屈原祠里,我虔诚地一字一句地读了一遍《离骚》,一个忠贞不屈的爱国者形象跃然眼前。我不止一次地和学生在一起读《离骚》,也不止一次讲解辞赋的含义,但没有哪一次的诵读有今天这种感觉。我似乎觉得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正看着我,那么深邃,那么悲怆,而又那么灼热得光华四射。
我看到了两千多年前的楚国,一代雄才,力主倡议,不惜竭忠尽智以事其君,但却信而见疑,忠而被谤。正如司马迁在《史记》中的评价:“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离骚’者,犹离忧也。”
正是一腔忧国忧民的情怀让屈原矗立起一座华夏文化的丰碑,跻身世界四大文化名人。对于屈原来说,这是后话,但对于今人而言,却是需要仰视其精神的。
屈原的精神是龙的精神。作为炎黄子孙,作为龙的传人,屈原传承的就是不屈不挠,就是自强不息,就是开拓创新。如《易经》的爻辞,从“见龙在田”到“飞龙在天”,民就是天,天就是国,一生为民,一生为天,一生为国。
三江楚地,到处有大夫的呼与鼓!
屈原的精神是水的精神。源于水而终于水。古代诗人的高洁,往往以投水明志的方式告诉世人,汨罗江见证了诗人的志向和情怀。不同流合污,干干净净地来,清清爽爽地去。浩淼水国,足可以安歇一个诗人的灵魂,何况岸芷汀兰、桂香和蕙呢?
读完《离骚》,当我回转身的时候,正好面对浩浩汤汤的长江,斯人已逝,我们空余一江遗恨。想起那首著名的曲子: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的,浪花虽远,英雄仍在。屈原正是时代赋予了他一身浩然正气,也是时代将他推向了历史巅峰,让他巍然屹立在世界的东方殿堂。
回头正殿大门,赵朴初先生的那副对联写得好:大节仰忠贞,气吐虹霓,天问九章歌浩荡;修能明治乱,志存社稷,泽遗万世颂离骚。不仅高度评价了屈原的博大思想,也倾情讴歌了屈原的历史功绩。
今天,当我们在端午这样一个特殊的时间,拜谒屈原故里,追思先贤品德,不仅是承兑了一次节日的拜会,也是寻找到了一处文化的根脉。